放他飛翔於另一片天空

聯合報繽紛版        2015.12.07

在體育館打球時，突然有位學生當著我的面說：「喂，你當什麼校長啊？這體育館這麼爛了，你都不會請人修一修喔？」說完一臉得意。

我當下非常生氣，但立即警覺到這是一個有問題的小孩，並非一次單純無禮的舉動。於是，我試圖透過導師和教官了解他。

「校長，真對不起，這位學生是有學習障礙的安置生，你不要跟他計較。」導師很不好意思地說。輔導教官也說：「校長，我會叫他跟你道歉，這樣子真的很糟糕。」

就這樣，我認識了「一休」－－他常常會莫名其妙理個光頭，所以同學都這樣叫他。一休下課一條龍，上課一條蟲，因為完全無法學習，一到上課時間就會盡情睡覺，睡到沒人能叫醒他，也睡到被留級。

新學年開始，一休垂頭喪氣地走入校門，跟他短暫聊天後，知道是因為留級讓他覺得很沒面子。雖然這是他應付出的代價，但我心想，以他的學習障礙，留級並非導引他的良方，反而是無止境的懲罰，便請任課師長開會協商，拜託大家在空堂時間協助他。同時，我們設計了一份「一休課程表」，由家政老師請他畫科內成果海報、體育老師陪他練體能、教官上基本教練、數學老師教他基礎運算、我陪他讀報等等。在這特殊課程表實施後，感覺一休漸漸變得比較快樂，也更願意傾聽別人的意見了。

正當我「自我感覺良好」，認為以溫柔相待的方式解決了學生問題，沒多久還是聽到他對任課老師無禮，甚至嗆聲：「我跟校長很熟喔！」

善意變成他與老師較量的憑恃，讓我難過得反省當初是不是該嚴格要求他，而非為他量身打造個別差異的學習方式？考慮良久，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方法，只是必須付出更多的耐心與毅力教育他，包含繼續花時間和他相處，不厭其煩地指出他的偏差，並且請他向老師道歉等等。

其實，我也知道訓斥他、按校規處置他，都可以更快速地看到他俯首認錯，但那樣子就無法得知他俯首時想些什麼，一出校門，問題會繼續下去。

有一天，一休來上我的讀報課，閒聊中說起他晚上在火鍋店打工，我於是約了幾位老師到他打工的地方吃飯。結果，我們發現眼前的男孩對師長的到訪，除了有點不知所措外，真是彬彬有禮、充滿服務熱忱，老闆娘也非常誇獎他，聽起來行徑跟在學校是南轅北轍。我頓時體悟，每個孩子都有其特殊潛質，只看有沒有機會表現；如果傳統的學校教育沒有他發揮的空間，何妨給予鬆綁，讓他展翅飛翔於另一片天空？